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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往事(五)

发布者:汪锋 发布时间:2020-04-22 14:34:45 阅读(1463) 评论(0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厕所无灯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潇湘夜雨         :郭先娥,京山一中老师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半夜三更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厕所无灯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扑通一声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掉下茅坑

据说这四句朗朗上口的打油诗,得之于看电影的小伢子们。

那个夜晚,村子里般般齐的一群半槽子小子,听说农场有电影,胡乱扒了晚饭,吆喝一声,七八个人就出发了。

村子里到农场,有上十里路。可是对一群渴盼着电影的乡下伢子,别说十里,便是远到天边,只要有电影,他们也会迈开自我调侃为“11号车子”的双腿,拔脚就走,毫不犹豫。那个年代,电影就是一块强力吸铁石,不管多远,都足可吸走这些为之迷狂的半大小子。有战争片看,让他们为之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乐意的。

    从农场向西,一条小河一直流到村子后面,沿河散布着各个小队。中间有块地势极低的地方,本地人称塌坡子。这地方地势低洼,水草丰美,可是多血吸虫。本地人经常在那里汲水打药,网鱼施虾,得血吸虫病的人很多。附近有个叫龙台坡的村子,得病的犹多。有歌唱道:

龙台坡,龙台坡,

龙台坡的大肚子多。

那个年月,农村人很少去检查血吸虫病,等到肚子大了,基本算宣告不治。龙台坡因此病而死的人很多。村子周围的田地里,多坟冢。不过这些半大小子,都在校园里读过鲁迅先生半夜踢鬼的故事,受过最朴素的唯物主义教育,是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的,这晚走过龙台坡,他们至多不过咚咚咚快走几步,连汗毛都不会竖一下的。龙台坡毗连农场,翻过河上那道坝子,便是农场的地盘了,电影远远地招引着他们呢。

那天看的什么电影,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忘得干干净净,倒是归途中的一件事,让这一群小子七嘴八舌即兴创作了开头的四句打油诗。


那晚电影看到夜深。电影一散,他们撒开脚丫子往回走,一路走,一路回味刚才电影里的情节。还没出农场,麻烦来了。

同行的一个小子,晚饭吃得多了些,跑的时候喝了几口冷风,凉了胃。突然嚷着肚子疼,要上厕所。黑灯瞎火的,到哪里去找厕所?大家一时都很着急。那个时候,天广地阔,上个厕所,哪里不可以完事?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不是?偏偏这群伢子受过学校文明教育,随地大小便在他们是可耻之极的事,一定要在厕所解决的事,在别处特别是在可能被人撞见的地方解决是万万不可的。何况现在是在农场,农场可是那个时候乡村伢子眼里的城里,农场的人都是上班拿工资的公家人,偷偷摸摸污染了人家的地,是要受良心谴责的。情急之下,一群人拐进附近一个农场家属村子里,摸到人家的后门口找厕所。

那个时候,农场的住户和乡村一样,都是独门独户。厕所一般在屋后的旮旯里,埋一口缸,围一圈篱笆,就算成了。这晚没有月亮,星光黯淡,又没有手电筒,好不容易在几棵大树旁边找到一个厕所,一群人在外把风,等着那肚子疼的小子。

夏天,厕所边的大树,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,树影把一点微弱的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。厕所里乌漆嘛黑的,这伢子捂着肚子,用脚一步步小心翼翼摸着走,才摸到缸沿,踏上去,肚子突然一抽,他脚一滑,咕咚一声,一条腿落进缸里,幸亏他双手抓得快,才不至于整个人掉下去。外面的伙伴们听到声音不对,慌忙问:

“落到茅室里啦?”“要不要紧?”

“落了半只脚。等一哈,就出来了。”他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等这伢子从厕所出来,大家都纷纷捂鼻子。幸好夏天天热,穿着短裤子,凉鞋脱下来,揪了一丛草穿进去提在手里。大家伙儿带着他去找堰塘,找着堰塘,摆了凉鞋,洗干净腿。才又往回走。

半槽子小子,没有忧愁。回来的路上,他们就着才将的经历,一边走一边编,最后编成了四句:

半夜三更

厕所无灯

扑通一声

掉下茅坑

     他们约定,回去了谁也不准说是哪个掉进过茅坑,免得被别人嘲笑。这打油诗是传出去了,可是讲故事的人说,直到现在,除了他们几个偶尔聚在一起说起旧事时感慨一番。别人谁也不知道,那一晚,他们中间是谁掉下过茅坑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雨夜电影

     那个雨夜,恐怕是我孩童时期最受折磨的一个夜晚了。

     那个年代放电影,多半是在大队放,偶尔也一个个小队轮着来。一到哪个队放电影,那个队的伢子们可开心坏了。电影在队里放,成了队里伢子们的一份自豪和荣耀。他们可以提供板凳,给外队去看电影的同学或熟人,有一份主人好客的快乐感。

     我们大队有八个小队,散得开。若是五队放电影,没有伙伴,大人是不让我们女伢子去的,太远,怕出什么岔子。这八个小队里,五队甩得最开,有大几里路。这是就我们一队伢子角度说。若是站在五队伢子的角度,结论最好相反。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带我到五队去看过一次电影,那是因为他有个师兄是五队的,我们去了有板凳坐。八个小队,一个队放一次电影,恐怕得年把时间。

正是因为来之不易,所以倍觉珍贵,不可浪费。我们队的伢子一听说五队放电影,就极抱怨:未必到大队放不好?偏偏在五队放,真是!恨不得身上长翅膀,能飞着去。若是哪天自己队里放电影,那便喜笑颜开,得意洋洋,早早就搬了凳子到禾场上抢位子。

我们队放电影,绝大多数时候都在队里的禾场上放。场子大,宽敞。那一回,我们因为队里要放电影高兴得了不得,却听说电影幔子安在姚家台子了,凭什么!我们心里都很愤愤。姚家台子是我们村隔大队最近的一个台子,虽说同是一个队的,我们台子到姚家台子,比姚家台子到大队近不了多少。多走几步路倒没什么,但在姚家台子不在别的台子放电影,总让我们这些别的台子的伢子在姚家台子伢子面前面子挂不住似的。这种念头也就是一瞬间掠过脑海,过了也便过了,能够在自己队里看上一场电影的喜悦,早就消除了那针尖大的一丁点不快。正兴奋着,偏偏老天爷一盆冷水浇下来,临近黄昏时,一场大雨来了。大家都揪心,这大的雨,电影还会放吗?

晚饭后,隔壁左右的人似乎都没有动静。冷风呼呼,雨声哗哗,又是秋天,天很快便黑下来。我央求父亲带我去看电影,父亲脸一黑:怎大地风雨,克哪里看电影?!

姚家台子啊,父亲这不是明知故问吗,好不容易轮到的一场电影,可不能因为刮风下雨就浪费掉啊,我和妹妹缠着父亲,硬要他带我们去。我那时小小的心里,风雨其实不算什么,土路上的烂泥巴也不算什么,只是这黑黢黢的夜晚,要是有鬼在风雨夜里出现呢,须得有个大人镇着才好。父亲被我们缠得没法,可就是不松口带我们去。我把大门打开一条缝,望了一眼,门外,黑漆漆的一片,风声呼呼,雨像流不干的眼雨,把一切都浸泡得湿透。父亲不去,我实在不敢一个人迈入雨夜。可是隐隐的,似乎顺风传来放电影的声音,这声音撩拨着我,逗引着我,抓挠着我,我的心早飞出去了,飞到电影那里去了。这是多么伤心的时候啊,我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,慢慢地,哭出了声。


父亲先是劝慰,说又起风又下雨,电影机子禁不住淋雨,会坏的,去了也是白跑一趟,这又冷又黑的,多划不来啊。可是以我对电影的一腔热爱,不亲眼到现场看看,怎么能甘心呢。在我的想象里,放电影的人会打着雨伞放,会蒙上亮纸放,好不容易轮到的一回电影,排除万难都会放的。一想到我将错过一场电影,两部片子,我就摧心折脏,眼泪止不住,哭的声音也愈发大起来。终于,我的眼泪和哭声点燃了父亲心头的火星子,他嚷了一声,狠着我和妹妹洗脸洗脚上床睡觉。

熄了灯,屋子没在黑暗中。躺在床上,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,隐隐传来的放电影的声音,我心里那个伤心失望怨恨啊,简直无以形容。那个夜晚落的所有的雨,恐怕也不及我伤心的一半。父亲发了火,我不敢大声哭,只呜呜咽咽,偶尔露出一嗓实在吞不下去的细细的尖利哭声和压抑着哭泣的幽咽。父亲的火气被我的哭声再次点燃,他愤怒的声音从楼板上飞过来:再汪(哭)老子打死你!

我的哭声给吓得生生吞下肚子。父亲平时原是个很温和的人,从来不对我们发脾气,那晚我的执拗着实点燃了他的怒火。对他威严的畏惧,让我再也不敢出声。可是风雨中隐隐传来的电影里人物的对话声,忽远忽近,真像刀子一般切割着我的心啊。那声音近时,我努力想听清楚是什么内容,可等我凝神精听时,风又把那声音吹远了。我的耳朵捕捉着,追随着,连一丝声音都不想漏过。那个雨夜,我就被这忽远忽近的声音折磨到深夜,含着眼泪睡着了。

第二天上学,迫不及待问姚家台子的同学:昨晚放的什么电影?他们一脸惊奇:下那么大雨,哪里放什么电影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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